死亡就像一粒米饭

今天在慈怀病院的鱼池旁，看到Uncle Yew。
他已经年迈七十。自己一个人。单身。癌症病人。
无依无靠。
我们老板决定让他在慈怀病院安顿下来。

我每天早上都会问候他。
虽然他不是我的病人。

今天早上八点半，
我停在鱼池旁对他说：“Uncle Yew，你好啊！”
Uncle Yew 一贯地拿住他那粒枕头走来走去。

他对我说：“你好啊！”

我问：“你今天心情怎样阿？”
“昨晚睡得好吗？”
“近来胃口还好吗？”
“近来身体有痛吗？”
这些都是我例牌问病人的问题。

Uncle Yew 今天很坦然地告诉我：“我快要死了。”
我复述说：“嗯。你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哦。”
他说：“是咯。我觉得我的身体愈来愈差了。快要死了。”
然后抱着那粒枕头，从他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一粒小面包。
撕成碎粒。把面包碎丢进鱼池里。
让大大小小鲤鱼不断排打着湖水，抢吃面包碎粒。

我问他：“快要死的时候，你会害怕吗？”
他说：“有什么好害怕的。死亡就像一粒米饭。”
他看着我。我直摇头：“听不明白。”

他笑说：“死亡就像一粒米饭。米煮熟成饭。饭熟了要吃。吃了就要消化。消化就要大出来咯。”
他咯咯大笑。

哇。多么 profound 的一句话。
我说：“Uncle Yew，你好厉害啊。这样的比喻都可以给你想到。真的很好啊！”
他说：“死亡有什么好怕的。每个人都要经过的。不用怕。没有什么好怕的。”

我说：“那么Uncle Yew，你现在的那一粒米，现在是在哪一个阶段啊？”
我想，他觉得我这样的问题很有意思。竟然有人和他一同疯起来。
他笑着看着我说：“嗯。差不多开始要张开口吃下去了。”

我复述说：“嗯。差不多要吃了哦！”
他说：“是咯。消化的时候，我就不再看到你们啦。”

我不再接下去了。
我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
看着他继续把面包撕成碎粒丢给鲤鱼。
好让它们张开口吃下去。容易消化。

我再问：“还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为这一粒米做的吗？”
他笑说：“没有咯。该做的都做完了咯。”

真喜欢和 Uncle Yew 聊天。
让我一天的开始，就有了一个这么 profound 的学习过程。


“没有咯。该做的都做完了咯。”
真羡慕这样的人生。
祝福你，Uncle Y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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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Uncle Yew在3月20日去世。愿他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