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爸爸去世了

之前的文章：兩位小女孩。

昨天接到一通電話，
那是從新加坡帶來的電話。
我的社工同事希望我能夠和兩位小女孩對話。
因爲昨天他們的爸爸當時進入昏迷。
兩位小女孩想要和我對話。

當然我說：“可以。”
他們兩姐妹，在我還沒有離開新加坡的那一個禮拜，我還特地去拜訪他們。
那時，爸爸已經入院了。垂危。

依稀還記得和他們的對話。
和他們一同畫卡片、一同準備全家福、一同寫一封信給入院的爸爸。
寫完那兩封信之後，姐姐哭了。
姐姐害怕。姐姐有許多困惑。

姐姐說：“爸爸不是壞人。爸爸不是壞人。”
我想試著去解釋死神拿走的不僅僅是壞人。只要是死人，死神都會給我們討。
可是，我並不覺得女孩能夠明白。
我只能夠做到：“是的。我覺得爸爸也不是壞人。”

妹妹說她怎樣也不哭。
他對姐姐說：“不要再哭啦。”
認識妹妹這麽久，妹妹從來不哭。

一個僅有十嵗。另一個更小，僅有八嵗。

昨天下午，電話響了。我拿起電話。
是妹妹的聲音。

妹妹說：“以量gor gor。”
我：“是。我是。”
妹妹再説：“以量 gor gor...”
妹妹就哭了。

我：“妹妹，告訴以量現在怎麽啦？”
妹妹哭著說：“爸爸已經不能夠和我們説話了。”
妹妹繼續號啕大哭。
心中防備多時的哀傷，終于崩潰了。

我說：“嗯。哭出來吧。妹妹。辛苦了。”
我要妹妹哭。其實我最擔心就是她，
因爲她一直都不允許自己有一個平臺分享自己喪父的哀傷。

妹妹哭得很厲害。
一面告訴我爸爸已經有多嚴重，一面哭著告訴我她自己有多傷心。

姐姐搶電話來和我説話。
我問姐姐：“姐姐，你睡不睡得着？”
姐姐說：“睡不着。”
我問：“吃得好嗎？”
姐姐說：“沒辦法吃。沒胃口。”

我說：“我聼妹妹說醫生已經告訴你們爸爸可能只剩下幾個小時的壽命了。是不是？”
姐姐說：“是。”
我問：“心裏頭都準備好了嗎？”
姐姐說：“準備好了。”

姐姐是我最不擔心的。
因爲她一開始就讓自己處於一種傷痛的狀態。
她的失落能夠隨著她的眼淚而顯示出來。
所以，真正的時刻到來的時候，
她可以特別冷靜。
這也是我最能夠預期的。

當然，面臨喪父的失落，
每一個孩子都有自己的步伐。
我們不要阻止他們自行的步伐。
不見得一定要哭就代表很好。
也不見得沉默就代表有問題。
讓每一個孩子有自己本身的步伐去經歷自己的失落。

我們給與孩子的是一個很能夠寬容他們以及接納他們的平臺。
我想，這樣就已經是一份很可貴的禮物了。

和姐姐妹妹說再見。
和他們的媽媽說再見。媽媽不斷向我道謝。
結果，媽媽希望我能夠和昏迷中的爸爸說一些話。
媽媽說：“我的丈夫他很想對你表達感謝。可是，現在他沒有辦法表達。我希望你能夠和他說幾句話。”
媽媽把手機放在丈夫的耳朵旁，我開始說話：“Mr XXX，我是以量。現在我在臺北上課。我知道你今天無法説話。不過，我希望你還是能夠讓自己的心情放鬆下來。我知道這樣很難。可是，這也是我們在這個時候能夠做到的。Mr XXX，再見了。我們再見。”

和媽媽說再見之後，我挂上電話。

***

半個小時后，我收到社工同事來電說：“他走了。”
是的。
雖然是我們預期的，我的心裏還是有一些些淡淡的憂愁。

兩個小女孩，他們的心情，我都挂在心裏。

今天早上，我為他們寫了一封信。
希望他們能夠及時看到我的這一封信。


***



Hi, XX and YY,

Greetings from Taipei. Yi Liang Gor Gor here.

Knowing that your daddy passed away yesterday afternoon, please take good care. I understand it isn't easy for both of you, and I'm glad to hear that you both take one step further to ask MSW JJ so that you both can talk to me yesterday through handphone.

when i was young, my daddy passed away due to nose cancer. He left everyone of us (included me, my elder sister and my mummy) without leaving any single word. and I was very sad and felt like no one understand me at all. The feeling of frighterning, sadness, hopelessness, and helplessness was spreading all over in my world. It isn't easy to cope with it. and it took me long long long time to get rid of all these negative feelings. and so did my sister.

Please feel free to tell your counsellor teacher, auntie Susan, if you feel sad about what you are facing now. and It is ok to share whatever you feel and you think with the counsellor teacher. If you wish to find someone to talk to but you feel no one can turn to, please always remember that you have one Gor Gor, who is me. Yi Liang Gor Gor always be here to listen to both of you.

stay cool there. and we shall meet up soon in July. take care, XX and YY. Please help me to send my regards to your mummy.

May your daddy rests in peace.

Warmest Regards
Yee Leong


***



上個禮拜，在飛機上往臺北起飛的那幾個小時，
我寫了一堆明信片。
其中一封是寫給我的姐姐。

我對姐姐說：“姐姐，我拿到這個獎狀之後，我已經收到社會給我一個很大的肯定。以後的我，不那麽在乎我到底做得夠不夠好。我反而會問自己，我還能夠為像我們這樣的孩子們做些什麽。”

你從不知道，其實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當初想要從事助人的念頭，它已經變成了我生命存在的意義。
而這份意義不斷擴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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