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生命中新的一天

感谢记者秀华毫不吝啬给我这一篇文章的原稿文字。
好让我可以和大家（无法阅读星洲日报副刊的朋友们）能够阅读我和秀华在星洲日报副刊上个礼拜刊登的专访。
感谢秀华。

让我们为生命教育做多一些事情。
让我们陪伴多一些孩子走过他们的失落。
感谢大家。

期待阅读四月份星洲日报副刊的专访。
我和秀华做的另外一个专访。
我们一同说善终。

我更期待那一篇文稿。
秀华，慢慢写咯。
感谢你。

敬请期待我和曾广志同学一同在四月份在星洲日报 PJ 报馆给一整天的演讲分享。
详情、日期以及时间，以后告诉你。
我很期待。
期待和你交流。期待说故事给你听。



＊＊＊





●題：走向生命中新的一天


●封面引文

馮以量在某些人的生命掀至最後一章才出現。
因為他的工作，是陪伴臨終病人走到最後。
然而，說最後有點悲傷，
其實，開始與結束往往同時發生。
因此，與其說陪伴臨終病人走到最後，
不如說是在有限的生命里，重新走向生命中的每個新的一天。


●題：生命要如野草　有韌力　才能絕處逢生




●引文
“我們的人生常被教導如何取得勝利和累積成就，
可是，很少有機會被教育如何面對哀傷、失落以及死亡。
所以當失落的事件發生在我們的眼前時，我們不知所措，於是落荒而逃。
畢竟，存活在這個步伐快速的時代里，沒有人會讚揚那些想要去直視悲傷及失落的人。”
　　　　　　　　　　　　　　　◎馮以量



●主文

雖然被醫生宣布了生命的期限，看似走到最後的人生，
換個角度來看，其實，臨終關懷社工做的，
也是陪伴人們走向生命中的每個新的一天；
對臨終病人來說是，對病人的家屬來說更是。

面對死亡，無論是臨終病人還是其家屬，
心中都默默承受著失去至親的恐懼和悲慟。
馮以量感嘆自己越來越沒有固定的方法去協助他們，
因為他從書本上學習到的知識，很多都派不上用場。

“比如說，書本告訴我，
一個人在喪親兩三年後就可以走出哀傷，
又或教我用陪伴的方法去協助臨終病人，
可是，真正去落實時才發現事情不是按照常理來進行和發生的。
因為每個病人都是特別的，所以工具箱里不能只有一樣工具。”
他說。

如陪伴也是工具之一，但並非所有臨終病人都要社工陪伴。
有些需要方向指引，有些需要刺激，
有些需要被挑戰，有些需要思想上的激盪，
有些則是在情感上需要被了解。

所以，方法不是單一的，
社工應是先了解病人的需求，然後才衡量自己可以給病人甚麼。

他從事臨終關懷的服務精神是，不管病人是否喜歡他，
他都堅持去陪伴對方。
他不會因為某些病人特別喜歡與他說話就把時間多交給對方，
反而，那些不喜歡看見他的臨終病人，他會多加關懷，多用時間來陪伴他們。

因為這類病人在慈懷病院不會有那麼多社工或醫護人員喜歡他，
所以得到的支持與關懷比較少。
所以，馮以量常常告訴自己－－
“那些躺在病床上不喊痛的人，才是我要去注意的病人。”
因為他們總是覺得自己的生命不重要，不需要被關注。

要陪伴孩子在喪親後重新走入新生活，
常常會讓他回到小時後面對喪親帶來的創傷。
他在新書《陪你到最後》裡的〈兩個喪父的男孩〉提到，
自己在輔導一個13歲的喪父孩子時，重新挖掘了當年的自己的感受。

父親去世那年，他也是13歲。
他和眼前的男孩一樣，不想談任何關于父親去世的事。
看到母親不斷哭泣，他很想趕快長大，保護媽媽。


●不要逼孩子一夜長大

兩個喪父的13歲男孩，
一個過去式，一個現在式，在同樣的時空里，巧妙地交集著。
但是，他沒有打算協助男孩走出喪父的痛，
因他心里知道，無論教科書對喪親的理論寫得多麼好，
喪親的痛永遠也走不完。
它只能夠不斷地轉化，
就像被烙印的傷疤，雖然永遠無法磨滅，
可是，它能夠結疤，不會永遠淌血。

因此，他只打算陪男孩經驗和感受喪父的痛......
他不希望男孩在轉眼間變成一個“小爸爸”，
畢竟他只有13歲。
“我們又怎能要求他快點好起來，然後照顧媽媽呢？”

在父親的葬禮上，許多大人都這樣對他說：
“以量，你要快點長大。以后，媽媽就要靠你了。”、
“你要聽話一點，不要讓媽媽傷心。”

這些話竟變成了一種咒語，一夜之間，他長大了很多。
可是，心中的傷痛，無人看見。
這樣的痛，他足足隱藏了另一個13年，
才真正為父親的逝世落淚，
才對唯一的姐姐說出自己對父親的失落感覺。

所以，他不希望眼前的男孩為了保護媽媽而隱藏自己的傷痛。
因為他知道那是很苦的絞痛。

“男孩的名字叫光，當‘光’和‘量’碰在一起，兩個喪父男生的生命里，
還是值得擁有光亮和力量的。
從他的眼神中，我看到自己的心靈；
早熟、沉穩的心靈，
那不是13歲男孩該有的心靈。
可是，就是那些不該有的眼神和心靈，我們找到了共鳴。”

協助和陪伴那麼多小孩走過喪親的痛，
他的生命有了另一層意義。
小時後沒有人坦承告訴他，
他的父親只有3個月的壽命，
所以他以為父親會一直賴在家里，
變成家里的負擔。
那段時期，他對待父親的態度很差。

父親突然去世了，
他帶著內咎走過青澀的歲月，
以至後來他不斷自問－－
如果有個環境讓孩子說出內心的感受，
成長路上，是否就不需要背負那麼多的內咎與自責？

當年他一直以為13歲的自己是不正常。
那時，他是班上唯一的單親孩子。
每個人看他帶孝上學，
但就是沒人敢去問他發生甚麼事。

缺乏抒發內在的失落的管道，
他唯有假裝自己是個正常的孩子來過正常的生活。
可是，一顆心卻已被扭曲了。



●生命教育　是人生重大的功課

馮以量後來才明白，生命必須經歷這些過程，
他才有強烈的動力走上臨終關懷這條路。

“大人都低估了青少年的能力，因此不告訴他們到底發生什麼事。
關於家里的創傷，大人亦以為他們很脆弱。
其實，不竟然。
他們也想參與其中，一同與父母經歷生命的苦難，
那是書本里學不到的人生功課。”

看起來像似幫助這些孩子，
其實，他也正是在幫助自己。
每當他看到喪親的青少年，就彷彿看到過去的自己。
在不斷助人時，他發現原來社會有這麼多當年的那個自己的同類，
所以，他寫了《陪你到最後》這本書。

他希望借書中的故事，
讓其他喪親的青少年去閱讀自己的生命，
並思考在失去至親後要以怎樣的姿態重新生活。

“我還沒有看到效應，結果畢竟需要時間來醞釀。
如果當我老來時，有人對我說這本書陪伴他長大，
讓他發覺自己面對喪親時的情緒是正常的時候，我並不驚訝。”
他說。

其實書本上架後，
一位學校的輔導老師給他寫了一封電郵說，
以前他不知道為何這些孩子的父母去世了，
他們還不自愛和爭氣，
看過書後，她終於明白為甚麼有些喪親的孩子會變壞。

孩子因喪親變壞，因覺得老天爺不公平，
在不公平的裡頭還有很多憤怒。
馮以量也是因輔導經驗多了，
才發覺很多叛逆的孩子是因心中有太多的失落，
他們覺得自己失去做孩子的權利，失去活著的意義。
而且，這些孩子會一直想著要自殺。

他曾在慈懷病院遇見一個際遇和自己相似的人，
不同的是，照顧對方的人是哥哥。
因為他哥哥不喜歡他，所以經常打罵他。
他在19歲那年離家出走，從事低下階層的工作，
到最後當個抬靈柩的人，
連棲身之所也沒有。

他的命運際遇來自放棄了自己，
在那段離家出走後到他四十多歲臨終前的日子，他都是一個人生活的。


● 陪伴　是以別人的需求為主

經歷喪親之痛的孩子將面對有兩個可能性；
堅持相信自己值得擁有美好的生命，生命就會被轉化；
另一可能是一直相信自己是命運的受害者，
生命到後來就真的是一場悲劇。

馮以量以尊敬的心態來陪伴他們，
他說：“我不能以自己的需求來決定要怎麼陪伴他們。
曾經，病人面對經濟狀況時，我會主動幫他們申請政府津貼，
其實這不是陪伴，而是拉著別人跟自己走。
後來，我學會詢求他們的意見。”

在學會陪伴的意義以後，
他認為自己越來越有人情味。
當為病人完成一件事後，
他對病人說：“謝謝你讓我陪伴你。”
說謝謝，是給臨終病人的尊嚴。

在他的工作經驗里，
一些單親媽媽收到金錢援助時心里是很難受的，
有個單親媽媽收到政府津貼後，在他面前一直哭，
不斷自問為何淪落到這地步。

也曾有個單親媽媽在臨終前，
將一張單子交給只有10歲大的孩子。
單字上例著患病期間所有親友給過她們在的金錢上的資助，
她囑咐孩子將來長大後要把錢還給他們。
這是她的遺言。

因此，他提醒自己，
陪伴別人要經常檢查別人的需求，
以對方的需求來做出實際的行動。





●韌力可以轉化悲傷

衡量生命的品質，有人用長的計算，有人以深來度量。
然而，對臨終病人來說，或許已無法掌控生命的長度，
因此，有洞察力的臨終病人，會感激一場疾病讓他發現自己活了那麼久，
原來從未真正活過。
也正因為一場疾病把生命即將帶到閻王面前，
他們在有限的生命當下才重新活著。
而重新回歸生命的跑道，家人，往往是最大的支柱。

從事臨終關懷三年，馮以量陪伴了近四百位末期病患患者。
他分享說：“有些人一旦生病了，向來‘生病’的家終於痊癒，
因為這個家庭有足夠的韌力來面對問題，
所以愛、尊敬、包容、寬恕等美好的價值觀突然在這家庭燃起。
每當看到有韌力的家庭的感覺都很美好，
當初他們彼此相恨，最後卻有很溫馨的親子互動。”

雖然臨終病患還會面對身體上的痛，但在社會心理方面是被療癒了，
這足以讓他們以深厚的愛來度過余生。
他曾經接觸過不少需要大量嗎啡來減緩痛處的病人，
可是，只要社工把對方的家庭關係回歸到和諧，
病人就能減少使用嗎啡。

因為病人最痛的時候，是承受著生理上的痛時還要被孤單侵蝕靈魂，
因此，末期病患需要的是有人陪伴以轉移生理上的痛。
令人感嘆的是，一個家庭的死結往往必須是以發生災難來挑戰這家庭是否有韌力。
人有韌力，家庭也是；
家庭的韌力來自集體的個人韌力。
所謂韌力，就像野草，野草即便怎樣被踐踏、蹂躪，
生命卻不會就此被摧毀，它是春風吹又生的。

沒有韌力的家庭，會因發生家庭災難如婚外情、家人罹癌、經濟或名譽破產時等狀況散開來。
爾後，大家帶著各自的怨恨繼續生活。
他們的生命最後一定是亂七八糟的，
有韌力的人則有能力轉化自己，否則，將會把自己逼到死角。

相對的，有韌力的家庭會在災難發生時團結一致，
把家庭氣氛帶到和諧的境域。
這樣一來，在家庭災難下成長的孩子比較可以走向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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