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之梦（三）：自他交换 及 听病人说故事

如梦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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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三）：自他交换 及听病人说故事

赖导演告诉我们可以为临终关怀的病人做两件事：自他交换 及 听病人说故事

自己和他人的交换，是源自<西藏生死书>里的概念：把你的痛苦交给我，把我的喜悦交给你。

这是比宽恕更宽阔的状况。宽恕是让你我得到平安，把所有恩怨一笔勾销。自他交换是让我去受你的痛苦，让你去受我的快乐。

一路看下去，戏剧里的顾香兰从得意洋洋的报仇到一笔勾销的宽恕，到5 号病人大爱洋溢的交换苦乐，让我再看到赖导演对生命不同的视野。对人生有更多可能性的视野。没有高低，好坏，对错。

我曾是一名从事安宁疗护的工作者，长达六年。每天面对着六到八个病人。每月要面对四十到六十个病人。 这六年，看过无数的病人从我们身边离开。

长达八小时的戏剧，让我想起了那些我曾陪伴的临终病人。

我没有如此伟大和病人做自他交换。我还没有如此深邃地把病人的痛苦拿走，来替换我的快乐送给他。我没有如此庞大的能量。话说如此，每一个愿意让我走入他内心世界的病人，我都温柔以待。

有好几幕戏想说说：

1。

看到五张病床放在哪儿，医生、护士、病人及家属。我就已经很感动了。套用已故李国修导演的话：“这位观众的内心被勾到了。”

看戏剧有几个过程，而其中一个过程，就是内心世界被勾到了。 看着我生命中现实的世界被搬在舞台而演出，戏剧还未开场，对白还未开始，我就被勾到了。 勾到了什么？我想被勾起的画面里头有许多的感动。能够与舞台上的角色、场景及对白产生共鸣。

尤为是女医生对医疗体制僵硬的无助，对医疗人员冷漠态度的不屑，对病人毫无反应的生气；这些都是我内心有着的共鸣情绪。（当然，现实生活中并没有比舞台中的画面来得糟糕。我感恩曾有一群很好的安宁团队伙伴，我们一同共事。）

剧中的女医生不甘于此的态度，依然为病人的利益着想而前进。 这是我欣赏他的，也欣赏自己的。 戏里戏外，我都欣赏这样子的人。

要跳脱医疗体制之外，为病人们做一些事。看似容易，其实执行起来，会引起旁人（尤其是同行及家属）的质疑、攻击、动机怀疑、嫉妒、劝导不前行、分享负面经验之谈等等。

戏里，女医生的表姐对困惑的她说：“把自己拔掉，你是专业的。”

我觉得我们的教育一路传下来就是如此，如医师、护士、辅导员、社工等，这些体系下来的教育，有些教授在学院里就开始告诉你：“先保护你自己的饭碗，因为病人会随时控告你。”、“不要让自己能量耗竭，因为病人就像一个无底洞，吸尽你的元气。”、“总之你不要犯错，犯错被控告你什么都没了。”

其实这些话语，包括女医生表姐的那句话，都是一种过来人的善意。 我本身就听过很多次类似关怀的声音。我都知道这些劝导都是为了我们好，可是如果所有助人者都是如此看，如此运作，谁去照顾病人的饭碗、权益及能量？ Where is the justice? 公义在哪呢？

因为恐惧自己受伤，所以我们和病人保持距离。不接触你我的内心世界。

因为担心情绪泛滥，所以我们要把自己情感面给拔掉，让每个病人没有名字、没有人味、只剩下病房号码。

因为害怕触犯法律，所以我们明明可以为病人走前一步，都闭上嘴巴，少说少做事。

当初我就是因为执意为两位病人的利益着想，在警察局里向警员拍桌子、在移民厅里大吼执行员，像个疯子般如此展现自己。

如果你问我：“你当下怕吗？”
我怕！而且怕的要死！
我怕他们写投诉信，递给我老板。
我怕他们会控告我藐视公务人员。
我怕我回去还要给老板骂，然后我又要和老板相骂。
我怕自己的饭碗不保。
我怕 bonus 没有，会记大过。
我怕老板请我走人。
我怕！而且怕的要死！

可是，我不可以因为我的害怕，而忘记我的病人的权益。
理要直，气要壮。当你重视别人的权益，及重视自己的价值，言语没有支吾，眼神没有闪躲。别人会知道你的立场及你的出发点。

我或许让人觉得很友善，不过我不是一个很好惹的人。我只是没有出手而已。为我照顾的每一个病人的权益，尤其是落在我工作范围内，怎么样我都会出手到底。

我都对这些公务人员说，我不是针对你，请不要误会我来的动机。换成你是这位病人，我也会为你同样地争取你该有的权益。这是我“专业”上必须要有的职责。

每一刻用这种眼神及态度踏出门外，我觉得自己格外“酷”，不过手还是会继续颤抖！呵呵。

＊＊＊

因此，当我听到女医生的表姐说：“把自己拔掉，你是专业的。”
我心里有一句话闪出来：“bullshit。”

感谢女医生不听表姐（表姐也是医生）的话，不然接下来就没有故事可听了，没有戏可演了。

我们都知道做这些，到头来都是一场梦，一场空。可是，虽然我没有办法左右《梦》的实相及结局，可是我有 will power 来决定《梦》的内容来声明我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而且怎样的活着。

就像周星驰说的经典话语：“人如果没有梦想，同一条咸鱼有么分别？”

越说越远了。头脑跳跃地很快。

我其实想说的 point 是：“我们没有一个人是座孤岛。为了生活，我们必需要生存于体制之内。同时不妨考虑，是否为了成长，我们可以试图挣脱体制所给予的框架而走出去？能否给自己多一些生命的可能性？”

这样做的话，体制才能继续健康和你一同长大。我指的体制是两个面相的：个人的体制是我的内心世界，团体的体制是我的外在社会（工作职场、家庭、社团、社区等等）。

面对我的内心世界及外在社会，我都要试图去挣脱一些看似不再可以运作的框架。如此做，我会发现内在体制及外在体制，会越来越弹性、宽大。能够拥有松动的内外体制，人的品格、气质、智慧就随之而来了。哪些优良的东西都必需要有一番又一番的磨练。

你当然可以不用如此做，因为你没有义务要如此 follow ；就像剧中里头许多的人物：“把自己拔掉，你是专业的。”

当然你可以坚持去做，因为你知道你不做不行，就像剧中的女医生的态度，“我没有把自己拔掉，我还是专业的。“

赖声川导演在这戏里头，把这些内容分成两幕，而名为：“弱者的心态，及强者的心态。”

他要我们去审思自己处于何种心态。没有批判，只有温柔叮咛。 感恩。

以量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