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放下他……

今天早上，我的supervisor，Christine來督導我。我覺得今天一個小時的對談很棒！

我們談了一個課題。
是与Mr Gan（匿名）、還有我和爸爸的關係以及 countertransference。（反轉移情）。

我告訴她：“Mr Gan死了。”
我竟然沒有太大的grief and loss。
我只是有一絲絲的悲傷。
然後，我覺得我已經盡力了。
他的 last wishes 都已經作的最好了。
甚至他的骨灰也撒在印度lumbini and bodhigaya、
還有新加坡海洋。
Lumbini是佛陀出生的地方。
Bodhigaya是佛陀悟道的地方。
所以，我沒有太多的遺憾。

我甚至与她的兒子在他的葬禮中，
有了第一次的對話。

我覺得很好了。
所以我沒有太多的grief and loss。
那不intense。

Christine對我說：
“如果你沒有辦法幫他完成這麽多的話，你又會覺得怎樣？”

我說：“嗯。這一點我倒沒有想過。”

可能以後又有另一個Mr Gan出現的時候，
我想我還是會繼續觀察我自己。

Christine很有辦法把我對爸爸的counter transference放在Mr Han的身上。
我們談了許多關於這個課題上。

對於爸爸，我總是有許多的未完成的事件。
以爲寫完《已亮的天空》，我的過去已經暫告一段落。
沒有。和爸爸的關係裏頭，還是有許多學習。


我4嵗，他第一次賭博到焦頭爛額。
我6嵗，他第二次賭博到體無完膚。
我9嵗，他逃離出走。
我10嵗、11嵗、12嵗；
他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靜悄悄回家。
躲在家裏；呆上好幾天。
然後又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靜悄悄地離家。

我13嵗的時候，他回家養病。
我不知道原來他只剩下三個月壽命。
我不知道。我怎麽會知道？
没有任何大人告知我。


媽媽要求我照顧他。我怎麽說也不願。
我告訴Christine:
"I did not only reject my mother, but also made revenge to my father."

所以對於無法好好照顧爸爸，一直是我的遺憾。

20多嵗的時候，我認真看待我爸爸与我的關係。
我去訪問我的家人、包括姐姐、外婆、姑姑、祖母；還有一些相關人物。

我感受到兩點：（不是发现）
（1）爸爸是一個人。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他有善良的一面。他也有幽默的一面。
爸爸並不是我当初眼中的一個壞人。

（2）爸爸並不是不愛我，而是他沒有能力愛我。
他拥有太多的伤害。那些伤害，无人分担。包括我妈妈。他也不说。
他被贼用刀刮伤。上了报章。自己一人处理。
他年轻经历父亲的去世。
他功课很烂。

我花了許多的經驗、力氣原諒我的爸爸。

參加兩三次的psychodrama、輔導、訪問、家庭重塑等等；
我還記得在関丹寫的那一封信。外面窗口在下雨。
我的眼睛也一直在下雨。
原來，我不是恨我的爸爸。我是愛我的爸爸。

我原諒了他。我了解了他的内疚、還有對錯失的虧欠、無奈。
一旦我選擇了原諒他，我不再看到爸爸的影子還活在其他男人的裏面。
不再有任何無能、懶惰、逃避責任的男人出現在我面前。
即使有，我也不再受影響了。
所以，這一個counter transference解決了。

現在，我發現還有另一個counter transference還未曾解決。
那就是，當我看到像爸爸的男人躺在病床上，
我總是好像看到自己的爸爸躺在病床上。
很想照顧他們多一點。來彌補當初的不足。

問題來了。
我發現我會回想許多當初不照顧他、反而報仇的情景。
譬如：把梳子丟在地上、強迫他自己用盡力氣蹲在地上撿起來。
媽媽煮的草藥、我故意給他倒掉。

我會重復把所有這些證據來判我自己有罪。
我是犯罪者。也是一个审判者。

我現在過不了我自己那関。
我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不孝的孩子。

我對Christine說：“I was an unfilial son. you noticed that i use past tence to describe it. not present tence. but i still feel not good about that.”

Christine對我說：
“你當初4嵗、一直到13嵗，
你的爸爸都沒有作爲一個個爸爸的責任。
你怎麽可以要求你自己能夠這麽成熟來照顧爸爸？
況且當時你只有13嵗？
13嵗的孩子，當然還需要爸爸、媽媽來照顧。
不管他們是否生病。”

13嵗的孩子需要父母來照顧。
而不是要去照顧父母。
我頭腦很知道、很接受。

如果，我眼前一個成年人對我述説這些。
我相信我也是一樣會對他如此說。
問題在於：“我的心靈裏面還是不能放開13嵗的自己。我發現寬恕別人不難、最難的是如何寬恕自己當初的過錯。是懺悔、是救贖、是淨化、是解脫。真不容易。”

我發現13嵗的我，還是可以做得好一點。問題是，13嵗的我拒絕。
負面的情緒佔有了我。
嗯。以量，還不願放過自己嗎？爲什麽不願？爲什麽不願？
嗯。我想，内疚的十字架可能還是要繼續扛起吧。

什麽時候，我可以不用再把《13嵗的我無法照顧病重的爸爸》的經驗投射在我的男病人身上？

什麽時候，我真的可以脫身而看到13嵗的我其實已經盡力了。
或許說，我看到這一生走來的我其實一直都在盡力而爲。

以量，好好照顧自己。
別爲難自己。
我知道現在的心靈不能準備好放下内疚。
不過，沒關係，我知道：我漸漸地在長大了。


就好像剛才早上，Christine問我：
“從Mr Gan的案例中，你得到什麽？學到了什麽？”

突然四個字出現腦海。我誠實回答：“頭腦出現四個字。我 長 大 了 。”
Christine失笑。我也跟著笑。

是的。Mr Gan 的出現讓我完成了許許多多我無法与爸爸完成的事物。
錯綜複雜的時空裏頭，我与Mr Gan的相遇；
讓我們彼此的心靈都得到治愈。
謝謝Mr Gan。

陪伴Mr Gan 的去世整個過程，讓我覺得自己長大了。
沒有太多的負面情緒、沒有太多的怒氣、沒有太多的不甘願、

雖然遇到將近一模一樣的爸爸，（连样貌都相似。这才吓人！）
反而還可以清清楚楚談我們兩個對彼此的失落。

我還記得我對Mr Gan 說：“你去世的話，我會哭泣。我也一定會出席你的葬禮。我知道我一定會為你的去世而傷心。而哭泣。”
我還很記得Mr Gan看著我說：“謝謝你。”

嗯。我長大了。希望我能夠繼續長大。

人生、真有趣！
只要還能活多一天，就還有許多事物可以學習。


那个13岁不懂照顾爸爸而只顾着对爸爸报仇的以量，可以放下了……
深呼吸。放下他……

因为，我去世的父母，他们从不要我这样自责那个13岁的自己。
深呼吸。放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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