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at is Good Death? 何谓好死？

Forest Gump - Richard Clayderman

先听一首好听的音乐，
慢慢阅读这一篇文章。

我是一面写这一篇文章，一面不断重复听这一首歌的。
感觉真温暖。
说死，其实一点也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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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我们谈一些比较沉重的话题。
你倘若不舒服，请你跳开。
不要勉强自己。
毕竟，谈论死亡这一回事，是我们这些封闭的华人最忌讳的事。
愈忌讳的事，我更愈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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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好死，大部分真的不由我们自己决定。
可是，近来，我有了另一种诠释。


那天，摄影team到来我们慈怀病院。
打灯。摄影。采访。
主持人问我：
“你相信有好死的存在吗？我们刚刚采访了一位医生。他说好死是无法exist（存在）的。”

在灯光之下，我想了一想：
“我了解这位医生的说法。因为死了之后，死人基本上就没有意识何谓好死或不好死。”

可是，我想到那些一张又一张去世而且微笑的脸孔。


我改变了我的想法。我说：
“我想，还是有好死的。我和你分享一些故事……”

我开始说了……


***


1。

那个不愿放手的老迈太太，一直不愿离去。
老公公轻轻地在她耳边说：“你走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不到十秒，我看到她真的走了。
呼吸停止了。
脸带微笑离开……

可是老公公不断自责说：“是我弄死她的……”
老公公的心情复杂得让我们没有一个人可以去体会。
看着深爱的人持续受苦，谁不想他们早点解脱？
可是却又怎么舍得啊……

幸好，老太太有一抹微笑挂在脸上……




2。


一次的家访。
巧合的。
老太太在我到访的时候，离开人间。
老公公轻轻地问我：“她是不是死了……？”

我们两人坐在床边看着已经停止呼吸的她。
我说：“嗯。是的。她走了……”

他不断揉着她手上那干枯的皮肤：
“她是一个好太太。好妈妈。我们认识了50多年。能和她相识，是我一生的proud。（骄傲）”

结果，我回到家在电脑面前写了一段话。

“当爱圆满的时候，
放手并不一定会伤心。
离别并不一定会难过。
因为，活着的人和去世的人心里头拥有满满的爱……
满满的爱……”

我没有办法忘怀老太太去世之后那一脸宁静的容颜。
仿佛老公公对她由衷的赞美，她都能一一听进去。



3。


他鼓起勇气打电话给儿子说：“对不起。”
然后，赶紧把电话筒挂上。
儿子，当然明白这是爸爸捎（shao1）来的来电问候。
这一句“对不起”说出了爸爸的自责以及内疚。
也同时，这一句“对不起”让儿子的心灵终于听进去了。

儿子带着孙子来拜访住在慈怀病院的爸爸。
也带着爸爸爱吃的食物和爸爸一同在单人病房用晚餐。
这个食物里头，有了父与子的宽恕。
有了三代男人的连接。

一个礼拜后，他死了。
死得如此安详。
儿子的眼泪，不断地洗刷他本身内心的遗憾以及亏欠。

当一个人不爱你的时候，你也不爱他。最好他快点离开。
当一个人爱你的时候，你总是觉得为何共处的时间如此短……？

我无法忘怀他那深邃的宁静一一写在脸上。
他要求儿子给与宽恕，同时也宽恕了自己。
整个过程里，我内心不断为他呼喊：“Bravo!”

说的一点也不夸张。
他也改变了我的人生。
就是那一句：“当初你一直以为是对的。结果，全部都错了。”



4。


她思念着那个智障儿子。
她已经半年没有见过这个儿子。
赶紧找了救护车，送儿子来看他。

年长的孩子不懂事。无法表达。
不过，流出的眼泪道出了一切。
妈妈不说话。儿子也不出话。
就是不断彼此揉着对方的手。

那晚，她死了。
听说是笑着去。

一个礼拜后，他的大儿子来到我们慈怀病院。
紧紧握住我的手。送上一个超大的水果礼篮。
不断感谢。不断感谢。

是的。这样的死，有了完整的结束。



5。



我握住他的手说：“老大，再见了。”
看着黑社会的老大一开始就想要自杀，到愿意接受我们的照顾。
终于，老大的疼痛可以被控制下来。

这两年，我们走的多么不容易。
老大的妈妈年迈。竟然在他昏迷时候，进医院动手术。
老大的大哥竟然在他生命垂危的时候车祸去世。

老大的心，依然沉稳。一点也没有被影响。我惊讶的很。

最后那一天，
带着氧气罩的老大，没办法睁开眼睛。
不过，那手，稍微用力握了一下。
给了我一个OK动作。
再见了，老大。
以量很想念你。

老大，当晚就走了。
在一种Pain Free的状况之下离开了。



6。


他有一个大姐。
大姐很会弄鸭腿面。
他很怀念大姐。

一场家里失火，让大姐和所有家人失散。
好不容易，几年后，在巴刹卖榴莲的时候，
碰到大姐。
大姐写了电话号码给他。
他竟然给弄丢了那张纸。

五十年后，他因那一次的疏忽依然耿耿于怀。
他有家人的爱。他也给与了家人许多爱。
偏偏，那颗心就是一直挂在大姐上。

好不容易，透过FM1003，联合晚报连续两晚的新闻头条。
一个礼拜后，我们找到了大姐。
还是很不可思议的方式，我们找到了大姐。

那个深夜，他，他的太太，妈妈，二姐，还有大姐，
痛哭着，抱在一起。
摄影记者不断拍照。
拍下那些既兴奋也悲哀的眼泪。

值夜班的记者一头雾水。不知来由。
本来想要从我这里知道一些资讯。
而我却忙着哭泣。
一面哭，一面抹眼泪，一面告诉那个女记者：“对不起，我不是你想象中这么爱哭的。”
真的没有办法忍住不流泪。
护士、医生；没有人可以survive！

毫不意外，第二天，我们一同上了新闻头条。
我无法忘怀当晚他对着我笑。然后翘起了两只大拇指。
无法说话。带着氧气罩。
流着眼泪。还有那嘴角上扬的微笑。

而我同时也翘起了两只大拇指。
和他与他家人一同流下我感动的眼泪。

第二天早上，
病床床头，放了一碗大姐的鸭腿面。
他大口大口地吃。
我看了他那满足又兴奋的样子，直流眼泪。

奇迹，在我字典里，是存在的。
我从不怀疑过。

六天后，他去世了。
这么安详地去世。
连葬礼的照片都是那张act cute到不行的照片。
赢了咯！


7。

中秋节那晚。
我们唱了三个小时的歌给她听。
在那荒废已久的花园里。

我还特地跑到她的面前唱了《月亮代表我的心》。
还特地用我的手还有吻，侵犯了她的手臂一下。
她咯咯地笑个不停。

那晚。她的女儿陪着她。
她说：“我活够了。今天晚上是我生病以来最开心的一个晚上。我可以死了。”
果然，她真的在深夜离开了。神算！

她那总裁的女儿，在葬礼的时候，
看着我送给她我们和她妈妈在当晚中秋节拍的照片。
她哭了。
感谢的话语不断。
她说：“我真的不知道原来你们提供的服务竟然是爱。”

我听了。很感动。
是的。我们提供的服务是爱。从不打烊。


8。


她终于瘫痪了。
我陪了她两年。
看着她和她的儿子和好。
儿子答应她不再自杀。
没想到，我和她竟然可以走的这么远。

她最后鼓起勇气去面对她一生中最大的障碍：“刚和她离婚的先生。”
她对先生说：“如果你还爱我的话，请你不要再恨我。对不起。我们破碎的婚姻，我需要负起责任。”
先生不忍心看到一个将要去世的人说一些要求宽恕的话。
先生不断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人生中最后的一个礼拜，
她直言：“这是我一生中最甜蜜的一个礼拜。”
他先生，在她离开的那一个早上，在神父面前再次和她结婚。
虽然当天早上，她已经昏迷了……

当我知道他的先生决定这一件事。也就是前一天的时候，我哭得不行。
忍不住躲进慈怀病院的洗手间让自己哭出来。
为何“爱”总是要在人的生命落幕的时候，
才走出来亮相那一两秒钟？
为什么？
心里突然对“爱”生气了起来。

当晚，她走了。
身边有一束当天早上结婚的花朵陪伴。


倘若要我再说第九个。第十个。第十一个。
我还可以再继续说。
只是，夜了。也累了。


***


打灯的人很认真地在听我的分享。
采访的人很难过，随着我的哭泣起伏而哭了。

我对着镜头说：“所以，你说怎么有可能不会有好死？”

理智上，是没有好死这回事。
可是，内心深层的渴望上，我们还是希望会有好死的存在。

因为，那里头有着太多太多人世间对情爱的执著。
那里头最重要的是，让我们在苦难的时候，还记得能够展现爱。


何谓好死？

我没有办法忘记那些一张又一张去世而且微笑的脸孔。



延伸阅读：
1。What is good death?
2. From Death to live
3. Planning a good death



晚安。祝福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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